枕在手臂上，言小瑤在船頭望著廣闊無垠的沫水，從清晨到傍晚，直到夕陽落下，銀月升起，言小瑤都只是一個人靜靜地看著，商義傾也沒有上去打擾，還讓別人給這個姑娘一點自由的空間。船上並不全是良東的人，也有不明真相上船的長工，有的好奇問旁邊的人，“誒，一直在那邊站著的是誰啊？怎麽都不見動的……”旁人就只說是個商家女，會給自己錢，別的一概不知。

言小瑤看著海水起伏著，一顆心也跟著一上一下地鼓動著，腦子裏都是雲致的臉，一顰一笑，還有以前從未見過的孩子氣的雲致，是她親手放棄的。言小瑤突然握緊了右手，發覺有一絲疼痛，這才發現自己在雲致房中取下他的劍時被劃傷了皮。

“龍爺。”言小瑤頭也不回地喊道，“你別一直站在邊上，過來說會兒話也好啊，這麽久不見了。”

商義傾嘆了口氣，很是無奈地慢慢走過去，問道，“言二小姐，你是要跟我發牢騷嗎？”

言小瑤倒是沒有像往常一樣白他一眼，而是繼續默默看著躍起翻滾的海水，淡淡道：“你到現在還在叫我言二小姐呢。”

“那有什麽辦法。”商義傾表示很無奈，“以前小四方總是在我耳邊說二小姐二小姐的，一來二去，我看見你就只想到這個稱呼了。”

言小瑤聽後總算是慘淡地笑了笑，轉身過來，問了問商義傾他眼睛的事情。“當初你們帝君有臣子想拉垮商家，恰巧你是久北與古西兩國的孩子，自然成為眾矢之的。左露為當時做了一個莽撞但正確的決定。”言小瑤擡頭看著商義傾，“不介意的話，能把眼罩摘下來我看看麽？”

商義傾只是苦笑了一聲，捂著自己帶著眼罩的眼睛，並沒有取下來給眼言小瑤看，“自然是流了不少血，當初差點就真成獨眼龍了，所幸還有挽救的餘地。”言小瑤低了低頭，“若是當時她真的刺瞎了你的眼睛，你還會原諒她嗎？當時她是十四歲來著。”

商義傾對著言小瑤笑著說道：“不會。”

這才是真正的毒龍，在他這裏，並不是一切有情可原的事情都是能夠被他原諒的，這也正是他狠決的一點。言小瑤也算知道為什麽商義傾會有那樣的身手，畢竟他生活在久北的商家啊，武將世家。只是從他經歷了那些事之後，商家就再也沒有把心思全部放在武官的身上了，商義池本也應該學成坐上右將軍的，也因為外人當初對商家的擠兌，他才變成了現在的軍師。當年左家與商家因為左露為和商義傾的事鬧得僵持不下，瞿家卻並沒有幫助商家，而是站到了左家的身邊，助推商義傾院遠離久北，所以商義池跟瞿雲致雖是青梅竹馬，可也是有家族仇恨在的。

船只在還水上漂浮了一會兒，言小瑤的眼睛裏開始出現游離的火光，那是良東的船，因為上次久北的“敗績”，良東已經將沫水十裏的範圍囊括在內。直到距離慢慢變近，言小瑤既然有些不可思議地笑開了。自己何德何能居然讓魏大將軍親自來迎接。

“旁邊站著的是誰？”言小瑤看著魏將軍左邊站著的少年。

“哦，以前在蘭城巡視的那位十一皇子，現在在伏玉受封，得叫肖王了。”商義傾說到。

肖王啊。言小瑤看著他，從皇子變成王，也不過眨眼的時間。突然想起了什麽，言小瑤問商義傾，“現在久北打到良東的什麽地方了？”

“本來直接從並城進攻的，理應現在回達到澤城，但一個多月錢，澤城的線人幾乎全部撤掉，現在久北的人還逗留在澤城之外。”商義傾低眼看了看言小瑤，“該不會是跟你有關吧。”

言小瑤滿不在乎地擡了擡手，“龍爺你也太看得起我了，我一介弱女子，哪有那麽大的本事，要真是在久北都能控制良東的敵軍，我還回來幹什麽？”言小瑤看了看魏將軍，沖他行了個禮。

良東啊。言小瑤在心裏默念這片土地的名字，心裏安穩卻又酸痛著。

“那就送到這裏了，姑娘保重。”魏大將軍很是客氣地給言小瑤送行，言小瑤也很客氣地回應。言小瑤知道，要不是自己身邊站著肖王，魏大將軍才不會這樣跟自己說話。趁著這個機會，言小瑤大膽地上前，對魏大將軍說道：“良東有魏大將軍是百姓之福，也是王室之福。若百姓日後需要將軍，事出緊急，若為得令，將軍可會先暫後奏呢？”

魏大將軍看了一眼肖王，之後輕笑了一聲，盡管是帶著一些勉強，可將軍還是說道：“本將自然會以百姓為重。”

所幸澤城沒有被久北占領，沒有因為兩國的戰火而變得面目全非，在經過的時候，商義傾問言小瑤要不要回去看看原來住過的言家，言小瑤搖了搖頭。沒有家人的地方只能算是故地，也不能算是家了。言小瑤放下簾子讓商義傾少說話，多趕路。一想到回去要接自己的居然是三弟，言小瑤整個人都從緊繃著的狀態一下子放松下來，商義傾都覺得言小瑤這差別太明顯，於是搖頭嘆氣，說，你這樣你三弟會傷心的。言小瑤倒是滿不在乎地躺在座椅上，從懷城一直趕到伏玉。

言凡看見她的第一眼就說：二姐，你這樣大大方方的，倒讓我有些難過啊。

言小瑤上前敲了敲他的頭：當初讓你記熟的那些書都記得了嗎？

“記得了。”言凡拱了拱手，像是低語一般說道，“也不想想你都把那些東西堆在我這兒多長時間了。”

“行了。”言小瑤擦身過言凡，站上樓梯，伸手揉了揉他的頭，“這不是回來了嗎。”

言凡似乎從來沒有享受過言小瑤作為一個溫柔姐姐的對待，怔了怔然後低下頭，見到商義傾在旁邊一臉意味深長地笑著，趕緊轉過頭去帶著言小瑤上了樓，臉頰的溫度和眼中的霧氣還沒有完全散去，只是那些不安和焦急感完全消失了，像是從來沒有存在過一般。

言凡果然采取了言小瑤的意見，用錢開了個幹凈的酒樓，與那些暗道裏的朋友暫且斷了聯系，生意也算紅火，這已經是言凡在炎璞開的第五家。言小瑤四處打量了一番，發現整個店內的裝飾倒是跟以前有了很大的區別，而且看著有些眼熟。“我以前的閨房？”言小瑤有些不可置信地看著言凡。言凡有點像是為自己開脫似的，滿不在乎地說，“大哥住在東房的時候是二姐你自己讓出的房間，我就照著擺了一下，發現確實能節省出不少地方來，還能放不少好東西。”

言小瑤往後退了退，舔了舔有些幹燥的唇，說道：言凡，你不是吧……

言凡不負期望地打開手邊的一個盒子，裏面放的是上好的茶葉，言凡只是將暗藏著的隔層取出，言小瑤就看見裏面泛著光亮的東西，身上所有的馬孔都被點燃，言小瑤一把抓住言凡的手，將裏面的茶葉灑滿了圓桌。

言凡頓了頓，看著言小瑤斜笑著：“二姐，你別激動。我又不像你一樣那麽傻，把所有的東西都放在這裏，有二姐你的前車之鑒，我自然會更加小心謹慎了。”言小瑤看著言凡的眼睛，良久，才把手放開：“希望你說的都是真的。”言凡手上有久北沒有找到的市居圖真身，這件事連青冥和久北都是瞞著的，若言凡真的把這些東西都藏在他的五家酒樓裏，也並不是不可能，這樣放在身邊雖然安全，可酒樓畢竟人多，就算平常人不註意，一些孩子無意之間也極有可能讓這個秘密暴露出來。

不過言小瑤看著言凡的樣子，應該是沒有說謊的。

“你見過爹娘了嗎？”言小瑤換了個問題問道。

言凡揉了揉自己的手，點了點頭，“二姐你要不要見上一見？”

“他們在哪？”

言凡拿起杯盞，用修長的食指指了指左側，“就在最左邊的房間裏。”

言小瑤當然知道這是言凡事先準備好的，言凡和言莞一早就知道他們在哪裏，甚至還暗中打探查詢過，不過二人始終沒有動靜，言小瑤在伏玉的日子，二人只是在她的面前提起過，卻並沒有要去接來雙親的準備。可能是言莞跟趙峰的婚事近了罷，趙峰的家人也三三兩兩，自然要把言家的人舉聚起來。言凡問言小瑤要不要他帶她過去，她說不用。言小瑤站起身來，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衣物，“那我去去就回。”

最左邊的屋子是一個小間，一般都是給有緊急需要的單人居住，言凡接雙親過來的時候一定說明了此行的目的。言小瑤深吸了一口氣，一顆一直懸著的心才會覺得好受一些，言小瑤敲了敲門，從裏面傳出熟悉的人聲。言小瑤吸了下鼻子，喊道：“爹爹。”裏面沈默了一會兒，言小瑤在外面屏息以待，其實讓她在外面說話都沒什麽的，只要不問“你是我的女兒嗎”這樣的話就好。

“進來吧。”言五常說道。言小瑤有些激動地抹了抹自己的眼眶，踏步進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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